听着小曲过日脚

　　先生老家居住的是个老小区，有很多的退休老人。退休老人的生活从大清早开始。往往，我们还在睡梦里，就被各色音乐声吵醒。连着几天，大概五点半左右，我被同一首曲子吵醒。我以为，是有人在念经。音乐的声音，类似听不懂的佛经。我闭着眼睛使劲儿听，就是听不懂哪怕一句两句。
　　
　　有一天，我索性起来看究竟，竟然是几个老大妈在做健身操。她们先是健身球，后来又跳起了街舞。那首曲子就是跳街舞的时候播放的，根本不是念经，只是我没有听过而已。几个大妈的锻炼，是开始。其后，这里最不缺少的，就是小曲儿。小曲好唱口难开。如今有各种播放器，年轻人的时髦玩意儿，到了老年人那里，一样热销。
　　
　　在我们家左后面的那幢楼的一楼，住了一位老太太。这位老太太够老的了，九十七岁。她的儿子都七十几岁。这位老太太酷爱越剧。本来也是，越剧是人家浙江的地方剧种，老太太喜欢很正常。老太太通常坐在一把竹制椅子里，右手前有一根拐杖随意地放着。左手牢牢抓着一个小小的播放器，里面反复播放的，是“梁祝”。“十八相会”的喜悦，“双下山”的欢欣，“楼台会”的哀婉，“化蝶”的悲喜等，每天不止一次的重复，我不知道老太太的心里有着怎样的感受，或者，这一出戏在她的记忆里有着怎样的回忆。
　　
　　每一次去，好像老太太没有什么变化。那把椅子，那根拐杖，那个发出越剧唱腔的小匣子。偶尔，老太太会站起来在周边转悠，慢慢地踱步。显然，老人家深知劳逸结合的道理，一定的时间后，会活动活动筋骨。老太太走动时，两只手都不闲着，拐杖是她的第三条腿。小小的匣子便是她的精神寄托之一。据说，老太太的媳妇身体不好，到医院又被误诊，现在难以动弹。老太太不止一次表示，活得太久了，不想活不愿意活。偏偏，她活得很好。基本上的无欲无求，无意中应合了天人合一的古人哲学思想。
　　
　　与这幢楼比邻而居的另一幢楼上，还有一位越剧爱好者。这一位与老太太喜欢的不是一个流派。他更加喜欢的是《碧玉簪》。《碧玉簪》其实也是一出柔肠百结的戏。除了开始时的简单欢愉，“于归”时李秀英的欲说还休，“三盖衣”的进退失据，父亲来到时的百口莫辩，“大团圆”老婆婆的“手心手背两块肉”的喜感。一部《碧玉簪》，一咏三叹。我一直不知道这一位爱好者是男是女。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声音发出者的主人。估计是某一户人家的屋子里传出来的。
　　
　　一个上午，伴随着一些没什么事儿男女打扑克的喧闹声，后边两幢楼里传出来的不同剧目，很有意思。常常是我干活的时候，一会儿梁祝深情对白，一会儿是李秀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内心挣扎。一楼老太太的听戏，是纯粹的听。而另一位爱好者的听，不知道是一边干活一边欣赏，还是如同老太太那样，就是坐着静静地听！
　　
　　上午的日脚，就在咿咿呀呀的越剧声中慢慢过去。下午，不知疲倦的老人们，在巷子口、树荫下等一切阴凉处，摆开了战场。打麻将、打扑克的，组成了一个个堆。玩牌的与看闲一起，是庞大的队伍。人声的嘈杂，让每一天的午休都成了聆听各种声音的练习。这样的练习很有趣，大大提高了我的辨音水平。
　　
　　听着小曲过日脚，退休老人的生活多姿多彩，太令人羡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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